爪過留痕

今天看到一篇反對（在台灣）自學的文章：楊照寫的「我無法支持在家自學」。

這篇文章一路讀下去，基本上就是一個「完全不懂自學理念，沒有自學經驗的人」以自己從小到大僅有的校園經驗來反對自學。

先聲明，我不認為每個家庭都該自學，就如同有人認為孩子要一路走菁英路線，文武雙全；有人覺得孩子快樂就好，這是父母的教養決定，只要不傷害到孩子，政府或外人無權干涉。

• 交友問題

文章一開始作者就表明他無法支持在家自學是因為孩子需要同學、需要朋友、而且不是家長為他們挑選的朋友。而且他女兒到了德國之後，最想念的就是台灣學校裡交到的朋友。

我想請問作者，你的孩子在台灣上學是隨便丟進一個學校，還是你剛好住在好學區？你在台灣或德國居住的地方都沒選過？如果學校是你選的，你根本沒有資格說你沒為孩子挑選朋友，因為你已經幫你的孩子做了第一關的朋友篩選了！（參見自學的迷思三）

其次，作者認為在學校才能遇到各種人，才能從小學習如何衡量人際關係，才能與不同的人互動。

問題是在學校究竟有多少自由的時間可以去和同學互動？什麼樣的互動叫做正常的？什麼樣的互動才是自然的？

自學的家庭在學校圍牆外面和不同的世界互動，沒有自學的人根本看不到。

因為在學校系統長大的人，上一屆是學長，下一屆是學妹，根本沒有辦法想像好朋友其實可以沒有年齡限制，更沒辦法想像自學的孩子不但明白尊重他人的感覺，其實更懂得如何挑選朋友，只因為他們可以！（參見自學的迷思一）

• 環境限制

文中指出「讓孩子在我們全都控制好的環境下長大，絕對不是好事。」這句話我完全贊成！因為學校就是一個控制好的環境！學生在學校每年該學什麼都是固定的，凡事要靠別人安排；自學的孩子在每年課程安排討論中，學到了「只要我想學，沒有什麼不可以」。學校給學生固定的同學與環境，而自學的孩子可以向外發展，毫無限制（其實還是有限制，就是家長的體力限制啦）。

作者認定自學家庭將孩子限定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人際網路，認為孩子受到家長的限制，又說孩子少了從外界帶回來的陌生的刺激，讓家長開眼界、成長。

我想反問作者，你對現有學校體制比較熟悉，還是對自學環境比較熟悉？你認為現有學校磚牆之內的教育可以給你陌生的刺激，還是不知界線在哪的自學教育可以給你陌生的刺激？

我還沒看過哪個自學家庭把孩子限定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與人際網路的。相對於把孩子送去學校，因為時間限制，朋友就只能從學校（居住同一學區）挑選，自學孩子的朋友可以住在不同地區，擁有不同觀念，因為每個自學家長的理念都不同，更好的是可以找到不同的老師帶給孩子完全不同於學校的刺激。自學的孩子可以不受同儕影響，評估不同老師帶給自己的收穫或者浪費自己的時間，明白適合自己的學習模式，進一步擁有終生學習的能力。

自學不是限定「自己教」，而是擁有教孩子什麼、怎麼教、什麼時候教的自由學習權，更不代表不向其他人學習。我知道許多好老師，在學校無法發揮理念，寧可到外面授課，而我在自學的世界看到學到的東西，交到的朋友，給我的成長遠大於在「我熟悉的」學校體系內所能提供的。更別提各種學習方式讓我開了眼界。

如果作者認為自己只能靠孩子在舊有的體制之下帶回來「新的眼界」，卻無法自己帶領孩子去發掘新的眼界，我只能說，還好你沒有帶孩子自學！

• 為教育體制努力

文末作者鼓勵大家：「咬著牙，下個決心吧！就算我的孩子注定來不及獲得一個正常教育體制的培養，我們都還是該有志氣地努力，替未來在台灣出現正常教育體制盡一份心啊」

乍聽之下真的好動人喔～但是這和自學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作者的孩子在德國獲得了良好的教育（在台灣應該也是好學區好學校的好學生），然後回頭來告訴大家，不要為孩子追求更好的學習方式，因為這樣就脫離台灣教育體系，沒辦法為台灣教育體制正常化盡一份心力了！？所以把孩子放進一個不好的體制內，家長一起來努力就可以改造這個體系？這是哪一國的邏輯？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我們因為所有家人都在台灣，怕萬一我和先生有了不測，年幼的孩子沒法回台灣，所以選擇幫孩子登記台灣戶籍。一路上計程車司機對我們「不愛國」的表現非常不屑，他的邏輯很簡單：不住台灣就是不愛台灣，住美國又有台灣戶籍更是罪加一等。言下之意，最好所有人都死守台灣，在國外沒有台灣人，也沒有人為台灣在國際發聲，這樣台灣才會有前途？？？

同樣地，照作者的說法，「教育會弄到這麼不正常，一部份原因也就是做家長的總理所當然只看自家小孩遭遇，只找自家小孩出路。」學校制度不佳，教考試技巧、送出國、自學都是自私的表現，讓台灣教育更加不正常，而只要大家同心留在教育體制之內努力，就可以把它改善？

台灣的許多從政者一切依民意而行，沒有遠見，民意淪為民粹。現在連教育也沒法靠專家來規劃，只能等「家長一起來改革」？

說真的，家長一起來改革也不是不可行，但是，作者沒有看到的是，改革可以從內部開始，也可以從外部起頭。

家長的專業大多不包括如何改善台灣的教育體制，但是家長的本能絕對知道如何改善自家孩子的教育。

因為布希的No child left behind，再加上近年來的Common Core，美國的自學者暴增，讓自學孩子不但有不同年齡的社交圈，連同年紀的社交圈都增加了。自學者集合的力量，也成為出版商、老師專長發揮的一個新天地，多年來家長對教育的挑剔，推動了不同的教育機會，讓新加入的自學者能有更多的教育資源。

為什麼教育改革只能在學校發生？作者不曾試圖走出學校體制，不明白自學的理念，看不到自學的世界，無法支持在家自學也是自然的啊。

最後，我還是要重申，我不主張人人自學，自學家長要承擔的壓力與責任，確實比一般家長多，因為不管好壞都得自己扛下來。如果只是抱著把學校搬回家的傳統觀念回家自學，很快就會變成自焚，完全跟著學校每年教綱教材走的自學家長，絕對會累垮。

但是建立好自學理念之後，帶著孩子自學的快樂（與痛苦?），將會是全家人美好而值得回憶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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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2020